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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28日 星期六

幾希

 「有眾逐虎,虎負嵎,莫之敢攖。」----《孟子. 盡心下》

 

  傳說中成精的老虎會在午夜時分出現,化身成人們親近的家人卸下心防,進而奪取性命。


  住在村莊外圍的白鷺千聖或許感觸特別深,當年受到了虎妖的迷惑導致唯一的家人失去性命她對當時的記憶除了妹妹正處於生病之外已經模糊不清,只記得是個很不舒服的夜晚,有哭聲及吼叫聲,還有火把跟飛濺的血液。之後村民告知她妹妹慘死於虎口之下,然而一旦開始回想細節頭就一陣劇痛,記憶也接著一團混亂,讓人不得不停止思考,僅剩孤身一人的現實與一根現場遺落的虎牙——之後被她做成護身符掛在脖子上,雖說眾人都說是邪物,但佩戴在身上卻有著些許安心感。

  在遭遇這麼慘烈的事故後,千聖依然單獨一人住在偏僻的入山口,雖然不是沒有想過搬進城裡,但走訪市集時,村民不經意流露出的驚惶恐懼,甚至眼角餘光中瞥見的厭惡神色皆令她卻步。

  而讓她真正死了搬家的心,則是某天無意聽見攤商間的對話。

......只有不祥才會招致不祥。』『我同意,白鷺家那個死掉的小鬼一定是受到瘟神的詛咒才生了不會好的病,還好死了沒有對村莊造成威脅。』『當年虎妖就是她們引來的——

  聲音戛然而止,那位總是客客氣氣的菜販對上千聖平靜的雙眼,或許誰都不是有意,但事情已無法挽回。她轉頭就走,回到家裡在黑暗中蜷縮了三天三夜,無法哭泣,動彈不得。

  之後千聖學著在家附近的一塊小空地種些簡單的作物,偶爾也朝山裡尋找食材,或許品質跟數量不如預期,至少可以大幅減低進村的必要;進山雖然危險,但想到村民那扎人的視線,她寧可跟熊或野狼玩捉迷藏感覺要好一些。

  這天千聖一如往常地準備上山採集野菜,先是觀望了一會入山的唯一道路,確認暫時沒有人後才出門,並躲藏在樹林的陰影中,一邊祈禱不會遇到村民,一邊盡量將聲響放至最低。

  今天的山林有種微妙的異樣,以往嘈雜的鳥鳴僅剩遠處的烏鴉不時刺耳地啼叫,平時從腳邊竄過的松鼠和野兔亦不知去向。千聖越走進樹林深處越毛骨悚然,決定將自己所需的野菜野菇收齊後立馬下山。就在千聖頭也不抬的採集時,前方的樹叢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猛地一抬眼就跟一張驚訝的臉對上,下一刻對方立即轉身跑進樹叢裡。

  在看見本應是人的長相卻有著兩個——或說一個半——毛茸茸的大耳朵,以及轉身後那根粗大且黑黃相間的尾巴時,村里虎妖的傳說使她略感驚恐,但在看到那頭紫髮和右側的紅色獨眼時,有股熟悉感油然而生。加上手碰觸到胸口的虎牙,千聖即下定決心要找出這隻虎妖弄清楚當年事件的經過,遂朝著虎妖逃離的方向前去。稍微走了一段時間後,穿過樹叢的千聖來到了一處河谷,水面下降露出些許泥濘,不遠處的對岸是一片山壁,山壁上有個被樹叢遮住只露出上端的不起眼洞穴。

  『現在的時節熊應該都在冬眠才對。』像是在安慰自己般想著,如果本來想找虎妖卻驚擾到某隻飢餓的熊可不是開玩笑。千聖小心翼翼地往洞穴靠近,撥開樹叢後一個狹窄的岩洞映入眼簾。她四周張望,入眼所及的地面散落一些黑黃白相間的毛髮。現在剛過中午不久,如果加緊腳步應該能在日落
前回到住所。她稍做深呼吸,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便舉步進入漆黑的洞窟,扶著帶有溼氣的岩壁慢慢走著,洞穴中充斥著野獸散發的氣味剛剛在外面平復的情緒隨著深入的腳步又逐漸緊張了起來,心跳聲也充斥著在耳膜中,而下一個轉角令千聖有些疑惑,為何應是野獸的巢穴卻散發出火光?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映入眼簾的是一處天然形成的圓形洞窟,比自己獨自居住的小屋大不了多少,正中央是熊熊燃燒的篝火,火堆上架著一口鐵鍋;岩壁邊有兩三個木製五斗櫃,離洞口較遠的地方有一條通道看起來能更深入。千聖沒看到任何人,下意識的往內室靠近,只是一轉眼就看到四顆發亮的眼睛,就著火光可以看出是兩隻半大不小的年輕老虎,其中一隻毛色較深的一跟千聖對上眼就「嘶哈!」一聲,充滿著威嚇感;另一隻毛色偏淺的只是雙眼發亮地盯著她,看起來有點興奮。

  千聖第一直覺就是轉身逃跑,但雙腳像釘住地板般無法動彈,下一瞬間洞外傳來一陣著急的吼聲。如雷擊般眼前一白,這陣吼聲跟過往某個時候重合,當年的憤怒與悲傷劃破了時空,像把利刃刺進了她的頭裡。勉強拖著腳跟轉過身,方才逃跑的獨眼虎人氣喘吁吁地闖進火光之中,不知為何千聖一把抓住對方的領子。

  「——!」千聖張嘴像是要說些什麼,但在發出聲音之前就眼前一黑,昏倒在虎人的懷中。

  再次張開眼,就被兩雙眼睛嚇了一跳。千聖立刻向後彈坐,眼前黑色的老虎也抖了一下,馬上「嘶哈!」一吼並壓低身體;金色的則是看起來很興奮,踩上墊子開始嗅聞眼前人類的腳。

  千聖定睛一看,自己處在一個小洞窟裡,身下是覆蓋在乾草上的獸皮,旁邊的小火堆閃著微弱的光,與此同時洞口走進一個身影。「醒了嗎?感覺如何?」提問的虎人稍微安撫了黑毛虎的情緒,牠噴了一鼻息後坐到洞口旁,眼神警戒的盯著千聖,至於金毛虎依然聞個不停。「在這種狀態下重逢,莫非是命運的捉弄啊。」虎人拿了一杯水進來。「今日寒舍有美麗的公主來到,多麼熠熠生輝。」

  「妳認識我......?」不知為何對眼前的人物有種熟悉的煩躁感,千聖的頭又開始抽痛了。

  「什麼?妳已將我遺忘?」虎人狀似捂心。「也是,發生了如此不幸之事,古諺總說『時間能沖淡一切』就如同妳將我的記憶洗去,啊、多麼虛幻——

  千聖趁對方靠近床榻邊時伸手猛力一拉,虎人一個重心不穩摔到床墊上,她一把扯住了對方的衣領順勢跨坐到對方的身上。

  「我再問妳一次......」煩躁感像錐子一樣在頭裡四處鑽動,抓著領子的手用力到發白。「妳為什麼認識我......」有什麼東西從記憶的隙縫緩慢的突破。「回答我......快回答我啊......薰!」

  喊出眼前虎人的名字那一剎那,千聖突然呆住了。好似想起了什麼,又如霧裡看花不是很透徹,只是突然湧出的悲傷令眼淚無意識地流不止。名為薰的虎人聽到自己的名字先是愣了愣,接著感受到水珠滴落時嚇了一跳。

  千聖顫抖著舉起右手,摸著薰只剩耳根的左耳,一路往下順著劃過左眼的刀疤來回撫弄,薰舉起手想替她抹去眼淚,千聖往前一撲順勢趴在對方胸上。「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久病的孩子,一直都被村里所厭惡。

  某天虎妖路過白鷺家,出於好奇而推門而入,胡亂編了一個身分為遠房親戚,在千聖狐疑的眼神下表明自己會醫術,而在妹妹的首肯及千聖的監視下,病況有了明顯的改善。本來以為平靜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但某天一位獵人碰巧經過白鷺家,發現長年病懨懨的孩子竟臉色紅潤神色清爽,感到詭異的同時又在屋側陰影處發現了老虎巨大的掌印。

  恐懼令人失控,村長依據獵人帶回來的資訊判斷受詛咒的孩子招來了虎妖,遂召集壯丁午夜時分偷偷摸摸地來到入山口,之後村長一聲令下,村人點燃了屋外的柴薪,在房內的千聖姊妹倆先是被群眾的鼓譟聲嚇醒,又發現觸目所及已陷入火海,濃煙嗆得她們咳嗽不止,逐漸模糊的意識中聽到一陣陣帶著悲傷與憤怒的吼聲快速接近。

  黑暗中跳出了一隻頭頂有一圈紫色鬃毛的巨虎,張著血盆大口向屋前的村民撲來,村民們下意識退開,而巨虎則是不畏火光,開始抓扒著防止逃生的柴堆和石頭……

 

  「......之後雖然成功把妳救出來了,但我沒想到人類的攻擊性也這麼強。」薰撐起身體坐直,讓千聖得以坐在她腿上,而千聖正在摩娑她帶著火傷舊疤的左手,只摸到前四隻手指。薰說著回憶嘗試掩蓋自己發抖的聲音。「......對不起。」沒能將妹妹......

  「......虧妳還能活下來呢。」這麼說自己失憶反而撿回一條命,至於妹妹......就算病情沒好轉,以村人的偏見說不定出手只是早晚。她輕輕地靠在薰的胸前。

  「喔,這座山裡熟知醫術的美麗女性不只一位。」薰轉頭看著因故事而靠在床邊的兩隻少年虎——黑毛的敵意已經消失少許,金毛的眼神則一直閃閃發光。「這兩位的母親都是山中修為深厚的能手,尤其是美咲的母親。」她瞥了一眼提到的對象,黑毛有點害羞的瞇起眼。「不過請寬恕她的失禮,前一陣子獵人上山很勤,沒多久美咲就受到命運的捉弄——」薰反手輕輕握住千聖的手,說話聲也放輕不少。「而同一時期心的母親則是不知去向,或許有著奇幻的相遇,真是虛幻——」提到心的時候金毛開心地跳上床墊用頭輕撞薰且發出呼嚕聲。

  「......我還以為這麼久不見,妳也在樹林裡順應著自然法則養兒育女呢。」

  「樹林裡並無命定之人,況且——

  不待薰說完,千聖突然勾住了對方的脖子強迫兩人面對面。「況且?」

  「呃…………那個……況、況且!呃……」薰被突如其來的近距離嚇了一跳,結結巴巴說不完一句話。

  千聖看著慌亂的虎人想拼湊字句,吐了口氣就把臉埋進對方的肩窩裡,想著這個溫柔的野獸,又想著村人的表裡不一,貼近對方時胸口的虎牙項鍊壓住了心臟上方。『或許,這裡才是——

  幾個月後某個獵人又路過白鷺家,小屋卻安安靜靜一點聲音都沒有,破敗的木牆看起來有一段時間沒人住了。獵人有點疑惑,不過又想到村里耆老一向的告誡,搔了搔頭決定當作沒這件事,或許消失反而對村裡是好消息。

  最近關於虎妖的目擊也少了許多,應該是除妖的努力開始有效果了。反倒是有些旅人間傳聞這裡會有個溫柔的淺金髮女性會在有人迷路時出現指路,雖然有時候指的方位不一定正確,但看起來並不像有任何惡意。

  山裡的傳說一直都沒少過呢。獵人哼了一聲才回頭走回村里。

~FIN~

 

  「話說妳是怎麼得知村長想法的?」

  「這些烏鴉常常在村裡聽人類的談話,回樹林時會順道來這裡交流。」洞窟前聚集了一群嘎嘎叫的黑鳥,薰似乎正認真地傾聽每隻烏鴉的鳴叫。

  「不同物種之間還能交談啊?」老虎聽得懂鳥語?

  「我們是用心交流,無關言語。」薰又擺出了陶醉的姿勢。

  「我就當妳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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