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嵎》序

「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孟子‧離婁下

當嗆人的煙霧竄進洞穴時，她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眼睛被薰的張不開且淚水直流，鼻腔跟喉嚨也被濃煙灌滿，每一次的呼吸都像燒紅的鐵刃切割自己的肺臟。跟著母親的腳跟影子好不容易爬出了洞口，本以為就此可以喘口氣時——

「啪鏘！」一聲巨響連帶著的是母親痛苦的怒吼，強力的虎嘯令整座山頭都為之一振。

接著是一陣如暴雨般落下的竹標，手腕粗的竹子密密麻麻地插進雪地，激起了一片鋪天蓋地的雪花。

側腹瞬間火辣辣的疼，她哀號了起來，不遠處的母親吼聲卻是逐漸變小，呼吸聲越發粗重，她定睛一看哀哭聲嘎然停止。

眼前的母親身上像是個竹子叢，七橫八豎的四處亂長，地面上斑斑點點的血紅是沿著黝黑的毛皮所滴落，她感覺得出來母親努力著不讓自己倒下，那怕四隻腳都在微微發抖。

「太好了，獵捕『黑之助』終於成功了！」

「可惜了這身毛皮，不然家裡一個月吃穿應該不用愁。」

「這個邪妖的皮你敢賣可能還沒人敢買呢。」

越來越接近的人類腳步聲和話語加上重傷的母親，她急得團團轉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快走！

聽到母親的低吼，她哼哼嗚嗚地不願離開。

——快一點！

母親的吼聲稍微變大，有種不容許拒絕的意義。

一轉頭，母親朝著已經看的到身影的人類再次發出怒吼，只是這次帶著不易察覺的悲傷。

她嗚咽一聲，朝著洞穴後方的樹林跑去。

「這邪物果然還是要用火燒才能真正淨化啊。」

「可惜了這身漂亮的毛皮......」

「就說了妖怪的東西沒人要啦。」

「欸？這裡有腳印，還有血跡耶！」

「大小看來是幼崽，要追嗎？」

「算了吧，牠受傷了而且又那麼小，感覺不如黑之助強大，就算死在荒野或其他野獸嘴裡也是一件好事。」

Θ

她一直奮力跑著，在積雪裡寸步難行以及負傷的側腹著實耗費大量體力，好不容易穿過樹林來到一處河谷，疲憊的她一個踉蹌倒在地上。

——母親......

什麼聲音都喊不出來，四肢像針扎似的，甚至身側從原本的火燒般熱辣變得像錐子一樣往自己身體裡鑽，腳沉重的再也抬不起來，眼前的黑霧漸漸濃厚，直至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時，眼前是一隻看來年齡相仿，金黃色的幼虎直勾勾盯著自己，看到她眼睛睜開就興奮地在她頭臉周圍到處嗅聞，並試探性地在臉頰上舔了兩下。

——......這裡是？

——是安全的地方喲！

金色幼虎見她有反應，便高興地一頭蹭上來，但這一撞讓她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吼聲。

「怎麼了？心，她醒了嗎？」

——看起來很有精神呢！

她被這麼用力的衝擊，疼痛就像炸彈一般在身體四處炸開，尤其是腹側——動作一牽扯更像刀在戳。

待疼痛還沒緩過來，進入視野的人形讓她瞬間緊繃，低吼起來。

——不用擔心，薰是朋友喔。

一旁的金色幼虎用頭親暱的蹭了蹭來者的腿，她稍微仔細的看了一下，眼前的個體雖然有著人類的型態，但身上沒有人類的氣味，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山林氣息，背後有跟黃黑相間毛絨絨的粗尾巴，至於頭上有著兩個毛毛的大耳朵——或說一個半，左邊的耳朵不知為何只剩一半——連帶的左邊眼睛也是一道長疤劃過，疤痕在左臉頰上蜿蜒至下巴收束。

「感覺怎麼樣？」名為薰的虎人在離她一段距離外停住。「我外出的時候在河堤發現了妳，妳就像是睡著般躺在河床上。」

「而且看妳的毛色，該不會是命運女神的作弄吧。」薰作勢摀心，看來有點悲傷。

她回想了一下，想起先前遇到的那些事即掙扎著想起身，又被疼痛跟疲乏感打回地面。

「妳傷的很重，最好不要亂動免得傷口裂開喔，」薰朝她露出了友善的笑容。「如果真的是那位......美麗女性的孩子，能否讓我知道妳的名字？」

小黑虎倒在地上喘著氣，忖度母親是否認識這位奇怪的虎人。

——......美咲。

——美咲～～

心聽見回答又開心的蹭了蹭對方，不過這次力道輕微得多。

「美咲是嗎，真是個虛幻的名字。」

TBC